虚拟：哲学必须面对的课题

从现实性哲学转换到虚拟性哲学，这将是我们时代哲学所发生的最为巨大的历史性转换。这一哲学框架的转换是时代转换的映现，是一个客观的不可逆的态势。

我们以前的哲学，从柏拉图、苏格拉底到尼采、海德格尔，从孔子、老子到现代哲学，都是现实性的哲学。在传统范围内，无论何种哲学，都是以现实世界作为自己的出发点的。现实性是传统哲学繁荣之根。现在，虚拟性恰恰就是针对现实性而来的，因而这将预示着一场真正的哲学革命，是对传统哲学的根本的扬弃。

虚拟，意含着什么呢？虚拟，就其本身来说，无非是数字化方式的构成。虚拟通过数字化方式为人类提供了一个虚拟空间，而这一虚拟空间与网络、电脑、高科技相结合，为人类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时代。

虚拟这一方式，是人类中介系统的深刻革命，是数字化革命。人类第一次中介革命的标志是语言文字符号的产生。它导致世界文明的巨大发展，人类至今取得的一切成果，都与语言文字符号系统密不可分。而虚拟的数字化方式是比语言文字符号更为重要的一次革命，因为语言文字符号还局限于指称意义对象的关系之中，是一种现实关系的表述和创造，语言符号创造了人的思维空间、符号空间，而虚拟则是在思维空间、符号空间中发生的革命，它在思维空间、符号空间中又创造出了虚拟空间、数字空间、视听空间和网络世界，它指向不可能的可能，使不可能的可能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为一种真实性，从而使语言符号变成一种较低级的中介方式。这场中介革命，其意义深远，它表明主体、客体和中介系统发生了跳跃式的发展。

虚拟是与现实相对立的。现实的东西不需要虚拟，只需要模拟和反映。比如，方和圆，是现实的；方的圆和圆的方，则是虚拟的。方和圆，作为现实性，产生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却永远产生不了方的圆和圆的方，所以，圆的方和方的圆对于方和圆来说就是不可能性。但是，圆的方和方的圆对于虚拟，恰恰是正常的。因为虚拟原本就是要构建现实中不存在的，构建对于现实性来说的不可能，否则虚拟的存在就没有独立性。

不过，虚拟作为一种数字化的存在，它对现实性的背离不是完全否定性的。一般来说，有着三种不同形式的虚拟：1、对实存事物的虚拟，即对象性的虚拟或现实性的虚拟；2、对现实超越性的虚拟，即对可能性或可能性空间的虚拟；3、对现实背离的虚拟，一种对现实而言是悖论的或荒诞的虚拟，即对现实的不可能的虚拟。无论是现实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可能的虚拟，还是悖论的、荒诞的、梦幻的虚拟，都表明虚拟对现实性的超越是有等级和层次的，有着各种各样意义和层次上的虚拟。一个虚拟时代，作为它的内核的虚拟，是多样化多维空间的。

最为低级的虚拟是现实性的虚拟，它有点相似于模拟，如虚拟爱情、仇恨、快乐、愤怒，虚拟各种现实的行为、过程、关系等等，只不过没有实际进行，因而是虚拟，但在实际上只是模拟。现在在网上进行的大量虚拟正是这种低级状态的虚拟，这种虚拟是对现实的对象、过程进行的虚拟，是对象性的虚拟。与模拟相拟的虚拟，还没有脱离现实性范畴的框架，是属于现实性的。

较低级的虚拟是可能性的虚拟，它与现实性有着相关性，但又是对现实性的某种超越。这一虚拟是虚拟现实的各种可能性。因为现实性本身尽管有各种可能性，但现实性的发展只能选择一种可能性，所以相对地说，没有成为现实性的各种可能性则成为不可能性，从而成为虚拟的对象。应该说，这种不可能性，实际上是可能性，只是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从而成为不可能性。同时，对现实性关系各种各样的展开，也包含着大量虚拟的过程，因为现实性的关系可以这样展开也可以那样展开，虚拟从理论上可以包含关系展开的所有解，但在实际上并不需要这样进行。不过，尽管现实性并不需要所有的解，但虚拟这一方式却提高了现实性的合理选择性，使现实性的进行有着广阔的空间和可选择性、可比较性。这样，虚拟使现实性的运行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虚拟的加入使现实性真正成为现代的现实性，这对现实性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对于这一比较低级的虚拟的研究，将导致虚拟经济、虚拟政治、虚拟教育、虚拟军事、虚拟战争等等的诞生，它对于人类的发展非常重要。但在实际上，虚拟加入到现实性中，为现实提供各种可能性，这并不是虚拟最重要的功能，而只是虚拟本身所具有的功能之一。

对于虚拟来说，它的真正含义是在虚拟空间中形成对于现实性来说那种不可能的可能性，进一步形成荒诞的悖论的梦幻的虚拟。这种虚拟是与现实性对立的，是在现实性范畴框架之外的。传统总是对那种不可能的可能性抱以嘲笑，以为是痴人说梦。虚拟正是变痴人说梦为正常性的方式，把痴人说梦中的虚幻梦幻变为真实。当然，虚拟也不是万能的，什么都可以虚拟，比如方的圆、红的绿、圆的方、绿的红等等可以虚拟，但方与或者、红与否定却无法虚拟。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虚拟方与或者，那是将来的事，至少我们现在还说不清。虚拟并不一定是现实的，但却是真实的。换言之，虚拟至少是在虚拟空间通过数字化的方式存在着，不管人们对它抱什么态度。但对虚拟的东西，人们若普遍接受，它就会转化为真实性。比如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当初只是一种虚拟的规则，人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因为红本身并不就是停，绿本身也不就是行。但人们一旦共同确认之后，它就成为交通规则，成为一种真实性。我们可以想一想，若没有红绿灯这一虚拟的交通规则，交通将会是一种什么情形。红绿灯便是从虚拟变为真实的一例。其实，红绿灯相对于未来的虚拟，只是小巫见大巫。

也许人们要说，虚拟不可能的可能性，对于我们有什么用？我想，至少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否定了我们的一切从现实性出发的传统的思维方式。换言之，虚拟开拓了人的思维空间，使现实性或者现实本身变成了一个小概念。在虚拟看来，所谓现实性，无非是从以前的一种可能性发展而来的，因而从逻辑上说，现实性只是对一种可能性选择。虚拟展开了其它未被选择的可能性，并在虚拟中使其成为虚拟空间的真实，这便大大开拓了人的选择空间。

也许人们还要说，虚拟有什么了不起，它能取代人的新陈代谢吗？能把人的新陈代谢虚拟了，那就是真正的虚拟了。我以为问题不能这样提，因为虚拟尽管无法更变人的新陈代谢，但却可以提供新陈代谢的新模式。换言之，我们不能把人类现有的新陈代谢方式包括生命方式、生育方式看成是唯一的不可变更的。比如，人类在别的星球上，在一种与地球环境根本不同的系统里如何生存，这便先要虚拟，有了虚拟，我们才能进一步对真实性进行了解和思考。以虚拟不能取消人的新陈代谢来否定虚拟本身的作用，这是可笑的。难道人类不应该改造自身吗？难道人类现在已经是完满的了吗？其实，我们人类还处于幼年时代，严格说来，现在的人类还是地球人自然人，虚拟这一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人类从地球人自然人上升到宇宙人高级人的中介系统。没有虚拟，人类无法在不同于地球环境的其它环境中生存发展。

对于虚拟，我们可以进行各个方面的研究，特别是虚拟本身以及虚拟如何进行，虚拟将导致人的思维方式、存在方式、生命方式的何种革命，这是哲学必须进行研究和回答的；同时，虚拟将形成人类的各种关系的变革，这一变革的特点以及与传统的关系，它将导致人类走向何方？总之，由于有了虚拟的真实性，我们将面对着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严峻的生存革命和哲学革命。